清凉山属洪涛山脉(阴山山系南延之余脉),位于山西省怀仁市悟道村西2.5公里处。其山体陡峭,峰峦叠翠,横跨何家堡乡和云中镇,面积18平方公里,主峰南峰海拔1647米,与桑干河谷地相对高程为650米。旧存华严寺砖塔和石窟、寺院遗迹。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开始,在山西省文物局的帮助下,进行了全面修复。修复后的景区包括25处人文景观和38处自然景观。

  在怀仁人的心目中,清凉山与几百里外的佛教圣地五台山有着不解的渊源。当地流传着一个久远的传说,说清凉山上的清凉寺是文殊菩萨赴五台山途中的第一道场。民间更有“先有清凉山,后有五台山”一说。

  流播于民间的各类传说,往往是飘忽于历史之上的一缕纱雾,亦真亦幻之间,唤起无限遐思。而诸多传说的背后,往往都掩藏着一个历史的真实,吸引着我们去流连探寻。当我们把能够收集到的信息逐一厘清,便会发现,“清凉寺是文殊菩萨赴五台山途中的第一道场”这一传说的背后,既有虚幻的成分,也有历史的真实。

  虚幻:事实上的不可能 

  所谓虚幻,就是事实上的不可能在心理上达成的可能。

  根据现有文献,佛教传入中国,大致是在东汉明帝时期(公元纪67年左右)。佛教传入中国后,被称为浮屠教。而后,经长期传播发展,形成了具有中国民族特色的中国佛教。而作为中国四大佛教圣地之一的五台山,更是佛经中明确记载的文殊菩萨的宣法道场。

  关于文殊菩萨,其本体是五髻菩萨,即顶上有五髻,为童子形。五髻表示五智五佛,童子取天真之意,因而文殊亦称文殊师利童子,俗称孺童文殊。文殊的坐骑是一头青狮,表示智慧之威猛;手持宝剑,表示智慧之锐利,因此,他的美名尊号是“大智文殊”。《华严经》称:“文殊菩萨,是十方诸佛母,一切菩萨师。今为辅助释尊教化众生,于公元前六世纪,示现出生于印度舍卫国,多罗聚落一婆罗门家,父名梵德,从母右协生(出生方式与禹、启相同——笔者注),身紫金色,出生即能言,具三十二相,八十种好,与佛同等。”

  历史上,五台山作为文殊菩萨道场,不晚于魏晋南北朝时期。东晋时期翻译的《华严经·菩萨住处品》云:“东北方有菩萨住处名清凉山,过去诸菩萨常于中住。彼现有菩萨名文殊师利,有一万菩萨眷属,常为说法。”唐初《古清凉传·立名标化一》即据此云:“《华严经·菩萨住处品》云:……今山上有清凉寺,下有五台县清凉府,此实当可为龟鉴矣。”而法藏法师的《华严经探玄记》则明确认为清凉山就是五台山,五台山就是文殊菩萨的道场:“清凉山则是代州五台山也。于中现有古清凉寺,以冬夏积雪,故以为名。此山及文殊灵应等,有传记三卷。”

  从寺院建筑年代上看,唐代《道宣律师感通录》(又名《宣律师感天侍传》)中,记载了麟德元年(664)道宣律师与天人的问答:“又问:今五台山中台之东南三十里,见有大孚灵鹫寺,两堂隔涧犹在,南有花园,可二顷许,四时发彩,人莫究之。或云汉明所立,又云魏孝文作,互说不同,如何?答云:俱是二帝所作。”讲的是五台山中台东南方的“大孚灵鹫寺”,一说是汉明帝所建,一说是北魏孝文帝所建,道宣律师不知孰是,问于天人,天人回答“俱是二帝所作”。但是,从其后的具体叙述中,却又表明是最早来华的僧人摄摩腾提议汉明帝所建,而魏孝文帝只是常来礼谒:“此山灵异,文殊所居,周穆于中造寺供养,及阿育王亦依置塔。汉明之初,摩腾天眼亦见有塔,请帝立寺,山形像似灵鹫,名大孚。孚,信也。帝信佛理,立寺劝人。元魏孝文,北台不远,常来礼谒……”现在的五台山上,历代文殊造像,不下五十余种。如显通寺(始建于汉明帝永平年间,初名大孚灵鹫寺)的老文殊、甘露文殊和千钵文殊,观海寺(亦称明月池,创建于北魏)的金刚文殊,菩萨顶(创建于北魏孝文帝年间)的大伟德文殊和带箭文殊,罗候寺(创建于唐代)的白文殊,广仁寺(建于清道光年间)的红文殊和黄文殊,东台顶的聪明文殊,南台顶的智慧文殊,西台顶的狮子吼文殊,北台顶的无垢文殊,中台顶的孺童文殊等等。

  反观清凉山,其作为“文殊菩萨赴五台山途中的第一道场”,除了民间传说外,几不见于佛经或史籍所载。而其上散布的寺院、石窟、佛塔诸遗迹,据考古证实,均为辽金时期所遗。这也说明了“清凉山是文殊菩萨赴五台山途中的第一道场”只是一个传说,事实上是不可能的。

  传说:掩藏着历史的真实 

  任何民间传说,都掩藏着一种历史的真实。而这种真实又会让传说本身成为一种心理上的可能。“清凉山是文殊菩萨赴五台山途中的第一道场”这一传说,就是建立在这种可能的基础上的一个普遍的心理认同。

  其一,清凉山正北山腰有石窟遗址,窟前砖砌出前檐洞,明间上题“清凉寺”。而五台山亦名“清凉山”。据唐代法藏著《华严经探玄记》:“清凉山则是代州五台山也。于中现有古清凉寺”。山名、寺名出奇地一致。

  其二,清凉山石窟中所奉为文殊造像,而石窟的东侧又有文殊院遗址。说明这里,曾经就是文殊菩萨的宣法道场。这与五台山作为文殊菩萨的宣法道场又是出奇的一致。

  掩藏在上述两个“一致”的背后,应该是一种历史的真实。

  唐代末年,中国再次陷入分裂割据状态。尤其是公元936年,后晋高祖石敬瑭将包括燕(幽)、蓟、瀛、莫、涿、檀、顺、云、儒、妫、武、新、蔚、应、寰、朔在内的幽云十六州拱手献给契丹国之后,恒山就成了中原王朝与契丹的“国境线”。恒山以北的地区,尽为契丹所有。

  契丹民族,原无佛教信仰,本来是信奉萨满教的草原民族。唐末,契丹族首领耶律阿保机统一邻部,扩大经略,即有意吸收内地文化,以延揽汉人。而佛教便成为其重要选项。唐天复二年(902),辽太祖便有开教寺的创举。到了天显二年(927),攻陷信奉佛教的女真族渤海部,迁徙当地僧人五十人到都城,建天雄寺宣传佛教。这样,佛教的信仰就逐渐流行于宫廷贵族之间。耶律德光即位后,又取得了燕云十六州,而这一带原来就佛教盛行,更促进了辽代佛教的发展。到辽圣宗、兴宗、道宗三朝(983—1100),辽代的佛教臻于极盛。

  迄今发掘的辽代墓葬里,其随葬器物中,佛教题刻是重要的内容。而契丹贵族的起名上,也多以佛教内容取名。如世宗女名观音,圣宗齐天皇后小名菩萨哥,景宗女名观音女,圣宗小字文殊奴,圣宗子名佛宝奴,道宗宣皇后萧氏小字观音奴。臣属之中如萧观音奴、萧和尚、耶律和尚、耶律大悲奴、耶律佛留、萧谢佛留、萧和尚奴、萧僧寺奴、取律佛顶、萧慈氏奴、弥勒奴、罗汉奴等等。这些,都充分说明,佛教在辽代社会中,不仅统治者大力提倡和扶植,而且成为了社会各个阶层的普遍信仰。而作为无上智慧之化身的文殊菩萨,尤为民间所敬奉和膜拜。

  但是,从地域上看,作为文殊菩萨宣法道场的五台山(清凉山)却恰恰位于恒山以南的北宋境内。也就是说,作为大辽国的臣民,想拜谒文殊菩萨,就得穿越国境线,进入大宋境内——这在事实上是不可能的。

  于是,他们便在恒山以北大辽国境内,西京府附近另选佳境,创立寺院、营构石窟、建造佛塔。这便是后世之清凉山。从“清凉山”、“清凉寺”这些与五台山佛迹相对应(五台山亦名清凉山,五台山清凉寺内因有著名的文殊圣迹“清凉石”而得名)命名看,这里,就是当时大辽国的文殊道场。

  逮及辽国灭亡,金国建立后,其与南宋的国境线向南推进至淮河一线。对恒山以北的信众而言,五台山不再是他们望而不及的圣地了。而怀仁境内的清凉山,亦完成了其历史赋予的宗教使命。

  从历史的长河来看,清凉山作为文殊菩萨的宣法道场,是短暂的。但这丝毫不影响其应有的历史地位。因为在公元十世纪到十二世纪,将近两百年的时间里,这里,曾是北方信众的朝圣之地,亦必然是他们心中的“第一道场”。

  据说,华严宗初祖法顺和尚,俗姓杜,人称杜顺。在长安城收了一名叫智冲的俗家弟子。有一天,智冲执意朝礼五台山,屡劝不听。于是,杜顺交给他一封密函,并说:“如果到了五台山,见不到文殊菩萨,才可以打开此函阅看。”后来,智冲寻遍五台,不见文殊踪影。于是,向一老翁询问。老翁回答说:“大士下山弘化,杜顺和尚是也!”转身之际老翁已不见。急拆函,上有一偈云:“游子漫波波,台山礼土坡;文殊只这是,何更问弥陀!”恍然大悟的智冲急忙赶回长安城,杜顺和尚已圆寂了。

  正所谓:此心若向佛,何处不清凉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