怀仁土话有“鲜啧”一语,意为“惊恐,惊乍,惊怪”。

  “鲜啧”属民间记音,又作“蝎蛰”、“鲜着”。怀仁话有时也说“鲜哩海啧”。

  关于“鲜啧”,《大同方言博览》(李金著)和《晋方言》(刘溢海、刘志尧、曹文编著)均有辑录。

  李金先生在《大同方言博览》中释曰:蝎蛰:神态和行为像被蝎子蛰了一样。(如):“碰破不大点儿皮,你看她有多蝎蛰呢。”又称“蝎蝎蛰蛰”。

  刘溢海、刘志尧、曹文三位老师在《晋方言》中释曰:鲜着,也作蝎蜇、鲜留海着。大惊小怪。

  需要说明的是,目前与方言有关的各类工具书,其所录方言词汇,大多为共时性解读。而于词汇本身及其音义的历时性衍变则鲜有涉及。这对方言研究者来说,不过是研究的角度和方向不同而已。但若考察其词汇本原,则要将二者有机地结合起来,综合把握不同时期的音变和义衍情形,作出尽可能准确的推断。

  具体到“鲜啧”一语的本词,笔者认为应该是“骇咤”。

  “骇咤”,本义为“惧怕,惊惧害怕”。有时也倒置为“咤骇”。如:

  《全唐文·孙樵·复召堰籍》:发戍卒,甲兴而哗,卢公骇咤,谓他从事曰:“使李从事从我,宁及此耶!”

  《全唐文·孙樵·寓居对》:一旦,有曾识面者,排户入室,咤骇唧唧。

  清人叶昌炽在《缘督庐日记》中记载了1886年他南下襄助时任广东学政的好友汪鸣鸾,并赴惠州主持童生考试的情况。其中有“惠州考政弊窦孔多,闻号舍中有隧道以通传递,可为骇咤。”其大意是“惠州考场作弊现象非常严重,号舍与号舍之间挖有墙洞,考生可以互相传递答题。(这种情况)着实让人惧怕。”

  从汉字读音的历时性演变方面考察,“骇”字读音,《说文解字》:“从马亥声”。其上古读音拟构为“gruu:?”(郑张尚芳《上古音系》)。方言里常言“吓得圪茹茹的”,其“圪茹”实为“骇”字上古音孑遗。因在方言中存留太久,其义转为因惧怕而表现出的一种神态。

  经魏晋南北朝后,汉语发展进入中古时期。根据不同韵书所载,“骇”字读音发生了很大变化。《唐韵》(唐代)“侯楷切”。《集韵》(宋代):“下楷切,音蟹”。拟音“gai”(高本汉)、“hgei”(郑张尚芳)、“ghraix”(古韵罗马字)。推导现代汉语“xie4”。

  元代以后,汉语发展步入近古时期。“骇”字基本保留了唐宋时期读音。《韵会》(元代):“下楷切,音蟹”《正韻》(明初):“下楷切,音蟹。”拟音“gjaj”(蒙古字韵拟音)、“xiai”(宁继福)。

  值得一提的是,汉字读音的演变,既存在历时性音变过程,也存在共时性变读情形。考察唐宋时期“骇”字读音,《集韵》所谓“下楷切,音蟹”。“蟹”今音“xie4”。在《广韵》音系中,音韵学家在拟构中古读音的同时,还对不同汉字发展到现代汉语的可能读音进行了推导。具体到“骇”字,推导现代汉语为“xie4”。说明在语音演变历程中,“骇”字读音,应该发展到“xie4”。同时也说明,在不同方言区,“骇”字的“xie”音是存在的。亦如“鞋”字读音,方言里存在“hai(孩)”音一样。至于“骇”字今读“hai”音,则是普通话取音的结果。实际上,以广义的方言来讲,普通话也是方言的一种。

  “骇咤”的本义,是“惧怕,惊惧害怕”。方言衍义“惊乍,惊怪,大惊小怪”。实际上,本文前列《晋方言》释义中的“鲜着,也作蝎蜇、鲜留海着。”其中的“鲜留海着”(怀仁话作“鲜哩海啧”),“鲜哩”(鲜留)即“骇栗”,意为“惊惧”。“海啧”(海着)即“骇咤”。“骇栗骇咤”并言,突出了“惊惧害怕”的程度。

  同时,“鲜哩海啧”这一方言词汇亦表明,即使在同一方言区,“骇”,有读“xie”音者,亦有读“hai”音者。而这,也正是方言表达的多样性及其魅力所在。